28 暮雪纷纷-《猎人与轻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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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疯了?有病吧!”某人慌得连忙狂点手机上的挂机按钮,急得脑袋都要冒汗了。这时,大家才如梦初醒地握紧拳头又蹦又跳,甚至抓起了替补席顶棚上的积雪互相往衣领里塞着。跳完了,徐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黄敏学算账,大家也很乐意为她效劳,几个人不由分说地拖住学学就往绿茵场上一丢,然后用一堆雪球狠狠招呼了他。有生之年,终于看到了徐牧打爆学学脑袋的情景,虽然她用的不是拳头,而是大家为她团好的足球一样大的雪球,打得学学整个脑袋像是堆了一层刨冰。
逃出生天了,包括被打得狼狈不堪的学学,每个人都笑容可掬——除了愤愤不平的某人。米乐一把搂住他,说这是给你创造机会,还不赶紧去结绮中学救人?他还真一溜烟往更衣室跑了。好在很快接到了岳隐的电话,说她们几个已平安离开结绮中学,坐车回家了。
“大哥,你们晋级了呀。”
回更衣室的路上,我发现蒲云和阿华在黑魆魆的通道里等着我。刚才他们一定是在这里偷偷望着我们。
“怎么样?你还想让柯柯哭?门都没有!”米乐从我身后窜了出来,神气活现地朝他哼了一声。
“你的任意球踢得不错呀,虽然比我差了一点点。”他带着一丝孩子式的不服气,声音依然很轻。
“拉倒吧,忘了上赛季你被我突得有多惨?有本事再回我这条边,我好好教你做人!”米乐也回应式地朝他摇摇手指。
“那你也忘了上赛季是谁在你面前顶进了那个头球吗?”
“说得你们最后拿到冠军了一样!傲气什么?冠军才是赢家,亚军什么都不是!”
火药味有点升级了。这是我最害怕见到的事,两边都是朋友。
或许,我是说或许,我应该站在米乐这一边的,至少脑子里最先划过的念头是这个。
“有什么好吵的呀。我们都努力打进决赛嘛,还有再交手的机会。”来充当和事佬的果然是阿华。
“别的我不管!你干嘛要说那种话!欺负柯柯脾气好吗?”米乐还是不依不饶。我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他一点不给面子地抖掉了。
“就是因为大哥脾气太好了,我才要对他说那种话呀。”蒲云把目光投向了地面,害羞地笑了笑。
“什么意思?”问的是我。
“他是想激励你呀。”阿华从身后揉了揉蒲云的头发,“作为朋友,我们俩当然希望你们晋级,但到了场上肯定不能放水输给你们吧?我们是全力以赴的,所以也想看到你全力以赴的样子呀。”
“我们今天是半主力,我自己也只是正常状态而已,可不是最强的状态哦。”蒲云打了个响指,“下次碰面,你就是全力以赴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算了吧,这句话该还给你。等着拿第二个亚军吧。”米乐抢到了我的身前,和蒲云认认真真地对视了几秒钟,结果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大哥,你的朋友真护着你。下次你要更主动地护着他哦。”
丢下这句话,我们互相道别,走回了更衣室。
激将法吗?蒲云的激将太温和了,我也不怎么吃这一套。不过,米乐倒是被他给激励了,挺有意思。
其实学学也是。进了明亮温暖的更衣室,教练不在,学学第一个找上了我。徐牧换衣服去了。学学央求我在她回来以后帮他说点好话,自己当时只是想唤起徐牧的斗志。原来学学也有这样可怜巴巴地求着别人的一天呀。我爽快地答应了,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卢卡哭了。
一点来由都没有,刚才就是在盯着手机屏幕,看着看着便哭了。最先发现的是乐奔,然后是小七,大家随即围拢上去。拍背的拍背,递纸地递纸,用中文和英语轮番问他发生了什么。卢卡什么都不说,任由自己的眼泪一滴滴打在发光的荧幕上,水滴下晶莹的屏幕闪烁着我们看不懂的文字。
比出局还可怕的事发生了吗?虽然重新回到了暖暖和和的房间,我的身体和影子似乎都坠入了黑色的冰窟。
“Don’t panic. Don’t panic.”我在他身前蹲下了,说着脑子里自然而然冒出的一句话。我知道这没什么用,也知道很多事没法真正分担,但我会努力去做的,即便只能呆在他身边,轻轻摇他的膝盖。
“队长。”
“I’m here.”
“姐姐醒了。”
这个倒霉孩子。要不是他说完后又抱着乐奔的胳膊哭了,估计大家也想把他像学学一样拖到操场上执行“雪刑”了。
太好了。或许就是卢卡进球的那一刹那,千里之外的人在意识模糊的边缘感受到了亲人身体中蓬勃不息的生命,凭借着爱与思念,她终于战胜了死亡的灰色。我确实看过一些对起死回生者的采访,他们提到过那种混沌的幻象,死亡的空洞世界,那里有无数条可选择的道路,通往遥远的来世。但他们都没有去选择,只是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想回到亲人和朋友的身边。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无比确定,自己想要回来,也很幸运地回来了。医生们总会说,这是求生欲望太强而产生的幻象。但是,但是呀,也许正是这么强烈的对生命的依恋,才足以让人重新把自己带回人间。生命,它永远对于死亡有着绝对的优势。
但也需要一点运气。卢卡真是全世界最幸运的小孩。不是嫉妒,可我真的好羡慕他。
“卢卡,很感谢你。”阎希挤到了他身边,“谢谢你的进球和双手指天。我外公一家都是南京人。”
“应该的。我的亲人在南京呆过,七十多年前。我都知道,也都记得。”
“真神奇呀。”阎希感慨道。
“对不起。过去我一直在误会你。不对,是恶意揣测你。”小七在他身边满脸歉意地低下了头,卢卡抹了抹剩下的几滴眼泪,对他笑了笑。
“没有呀。我们不是朋友吗?从认识的第一天,我就把大家都当成最好的朋友了。”
“不仅是朋友!你还是我们的英雄呢!”乐奔使劲捏了捏卢卡的肩膀,“真是的,你进球了我居然没看到,早知道就不躺在更衣室休息了!”
“队长才是英雄呢。没有他,我又要害球队丢球了。”卢卡脑袋往后一仰,淘气地用额头顶了顶乐奔的下巴。
“你们都是英雄,每个人都是。”不知不觉,教练已经带着徐牧回来了,正站在我们身后呢,“老师为你们骄傲。咱们踢过那么多比赛,没有哪场像今天一样完美。”
说着,她走到了卢卡面前,揉了揉他还有潮湿的栗色头发。小家伙,头发还没擦干呢,别感冒了。擦干了就赶紧回家吧,亲人都等着呢。
卢卡一丝不苟地点了头。
“好了,别废话了,嘴长在他自己身上,让他自己说!”徐牧见我来求情,毫不客气地让我吃了闭门羹。
“那个……尊敬的、敬爱的、伟大的徐牧同学……”学学歪着嘴,一副又害怕又紧张的表情,手也局促不安地搓着。
“少油嘴滑舌了!我还不了解你!”徐牧一把将他揪到了身前。两人的身高差了整整一个头,不知道卢卡和他姐姐是不是也有这种身高差。不过,徐牧到底是对学学知根知底,将他控制住以后在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学学虽是一脸难色,但终归是点头答应了。
大概是要罚他吧。惩罚的内容也很快公布了:徐牧要他给大家吹一段口哨。据说这是学学的绝活,平时从不轻易拿出手的。他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穿着那件可爱的米色毛衣,一蹦一跳地走到了大家中间。
“请听电影《音乐之声》的插曲,Edelweiss,《雪绒花》。”
卢卡的眼睛闪了闪。
学学再次开始了他的表演,口哨声悠扬抒情,像飘动在房间里的风与窗外静静落下的雪花,将星星和云朵沉重的碎片轻盈曼妙地托起,抛洒在无边无际的土地上,在幽长的山谷中长出朵朵洁白优美的花,以期待屋顶悬挂的冰棱化作叩开封冻溪流的低低响动。在口哨吹到第二遍时,徐牧微笑着唱了起来,卢卡也是,接着是所有的人,尽管大家用的不是同一种语言。曲声徘徊,流连于欧洲小镇的街头巷尾,穿越漫长的大陆,浮动在一间中国的小屋里。无论响彻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歌声永远是歌声,就像孩子永远是孩子。
Edelweiss, edelweiss
Every morning you greet me
Small and white
Clean and bright
You look happy to meet me
Blossom of snow may you bloom and grow
Bloom and grow forever
Edelweiss, edelwei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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