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咸宜庵-《地煞七十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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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上有老者笑骂:
    「你这纨绔!高僧当前,怎能如此浪荡?!」
    军汉回道:「恩师莫气。您老不知,我在下头捉住些有趣儿的玩意儿,特意带来给诸位取乐。」
    他口中的「有趣儿玩意儿」当然就是众鬼。
    听他此言,众鬼中有松一口气的,譬如两个货郎,他们贫贱惯了,贵人不要钱不索命,不要壮丁,也不要女子,只不过要自个儿扮丑取乐,实在是邀天之幸。
    有愤懑不平的,譬如三个秀才,他们小声嘀咕着:「我等虽沦为孤魂野鬼,又岂可为猖优之事?!」
    反倒是黄尾,奇怪得紧,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嘴里念叨着「亏了」、「不划算」。
    等到军汉招手示意,不需催促,他整了整衣裳,越众而出,向席间主人双手合什问道:
    「无尘识得故人么?」……
    宴席的主人无尘是一个极漂亮的年青和尚。
    他身边陪侍的女尼已然是极少见的美人了,气质清冷,容颜迤逦,但相较无尘,却仍逊色几分。
    然漂亮如此,但无尘身上绝不见女态,就像是……就像什么,李长安也说不清楚,毕竟他对男色也不感兴趣。
    无尘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手持一枚柄折扇,原本斜依在软塌上,带着微微的熏醉含笑看着席上种种。
    待到黄尾上前。
    他才稍稍起身,蹙眉凝望过来,许久,终于展眉。
    「善均?黄善均?!你可是善均师兄?」
    那节帅脸上的驼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减下去。
    他酒醒了。……
    「师兄与我有几年未见了?」
    「已有五六年。」
    「身在幽冥,可还安好?」
    「承蒙挂念,一切安康。」
    短短几句,听得那军汉心乱如麻。
    谁能想到,一个獐头鼠目的毛脸鬼魅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无尘和尚故交,听话语还颇为亲厚。
    他才暗道「苦也」。
    「师兄半夜来访,所谓何事?」
    「被这位将军叫来,为客人取乐而已。」
    无尘的目光转向他。
    「节帅,确有其事?」
    话语里虽不带半点愠怒,却让被称作节帅的军汉如芒刺在背。
    但他虽长得粗鲁,却有几分急智。
    「好叫大师知晓,此乃我家乡习俗。凡是开席而后入席之人,都需表演节目取乐诸客,以作赔罪。」
    他又对黄尾语气生硬道:「我久在军中,言语无忌。若有冒犯,他日必有赔谢。」
    黄尾只说「不敢」,闭口不言。
    无尘见状作出疑惑的样子问席上那老者:
    「贫僧孤陋寡闻,敢问相公,确有此俗?」
    老者睁眼说:
    「都是乡间鄙俗。」
    无尘听了摇头失笑,摆着手中折扇,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相公此言差矣,贫僧倒觉得此俗甚妙,能为宴席平添许多乐趣。」
    「只不过。」
    话锋一转,向那节帅:
    「善均师兄固然是后入席,但节帅不也是后入席么?按照顺序,应当是节帅先行表演才是。」
    节帅白下去的脸皮立马又涨得通红,却不敢发作,拿目光询问上席老者,老者冲他微微摇头。
    他于是把一只手藏在身后,紧了又紧:「可,某善舞剑。」
    「舞剑?」
    无尘折扇轻点几案。
    「贫僧早年曾
    有幸观薛大家舞剑,端的是矫若惊龙,可现在想来,剑舞固然精彩,但与其是女儿身也不无关系。以柔弱之身操阳刚之舞,才是最绝妙处。若换上男子来舞剑,反倒没那般滋味。」
    「有了!」
    他抚掌笑道:
    「节帅是猛士,不如跳舞如何?我听闻相公家中舞姬尤善柘枝舞,遗憾无缘观赏,不若就请节帅跳一曲柘枝舞?!」
    那节帅的拳头快捏出血了,最后:
    「大师有言,敢不奉命。」
    「好极了。左右,还不为舞者梳妆?」
    一群舞姬娇笑着围拢过来,不一阵,又散开,留得那节帅已大变模样:傅了粉面,抹上胭脂,贴了花钿,插上步摇,头上挂上个小铃铛,不晓得哪个还给他塞了一把小圆扇。
    「甚妙,甚妙!」
    无尘忍着笑,冲黄尾眨了眨眼睛,然后又对那老者说:
    「有柘枝舞,怎可无柘枝曲,不如请相公……」
    老者一点不作迟疑,爽快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而后要来一面手鼓,当场敲起曲乐,那节帅也应和着节拍起舞。
    节帅生得五大三粗,柘枝舞的动作却又极尽柔媚,二者撞上,实在教人忍俊不禁,但因顾忌两人脸面,席上客人都苦苦忍耐。
    直到那节帅跳到某个「回眸一笑」的舞姿,那戟张的胡须,粉嘟嘟的脸蛋,红通通的嘴唇,从圆扇后头递到人前,一下教人破了防。
    一时,满座皆笑。
    欢笑里,老者意态从容,节帅面色铁青,也有人忧心忡忡。
    托黄尾的福,无尘让众鬼与小尼姑拾得都入了席,扎堆坐在宴席最下首,靠近牌坊的位置。
    而忧心之人,或说鬼,便是秀才中最老成的一个,他姓卢。
    席上都在笑,唯独卢秀才闷闷不乐。
    「那位无尘大师称呼这两位相公、节帅,相公是尊称宰相的,节帅是尊称节度使,今日他们受到如此屈辱,来日势必迁怒我等,介时又该如何是好?」
    旁边:「兴许只是僭称。」意思是把吊毛称作靓仔。
    「不然。」
    他指着场中两人。
    「你看那节帅腰间玉带,分明是军中大将形制。你再看那相公腰间所配,那是金鱼袋!两人纵然不是宰相、节度,也定是官高显贵无疑。」
    痛心疾首。
    「黄兄,你孟浪了!」
    黄尾自打落座,不停地向邻近作揖鞠躬,一副市侩低伏做派,但此时嘴上却回道:
    「咱们都是鬼,何必太在意活人的官府?就算是皇帝的圣旨,也比不了道长的黄符。再说了,我若是为了不被那节度迁怒,而拂了无尘的兴致,岂不是为了一个侮辱我的弱者,而去得罪一个帮助我的强者?」
    卢秀才无言以对。
    说话间,舞曲落幕。
    老者淡然道了一句献丑。
    那节帅却找了个由头冷着脸离席而去。
    经过牌坊时,看也没看黄尾与众鬼一眼。
    想来,他并不憎恨李长安们,就像人不会去恨一个物件,哪怕曾不慎被物件所伤。……
    「轮到在下献丑了。」
    不需呼唤,节帅离开后,黄尾自觉地弯腰小跑上庭院中央,向着四周看客们挨个作了一圈揖。他形貌滑稽,不必故作丑态,便逗得满座又是一阵轻笑。
    无尘用折扇敲停喧哗,扇骨指着黄尾。
    「诸位高朋兴许不知,我这善均师兄,昔日的琴艺可谓江南一绝。」
    黄尾:「大师谬赞。」
    无尘又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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